很诗意的一部藏地电影。
镜头极美,室内自然光用得极妙,满满地油画感。
故事虽小,但富有禅意且玩味十足。
两个同叫“金巴”的角色互补,现实与梦境又互补。
其实,人生就是在“拿起”和“放下”的过程中不断地流失。
至于,谁是金巴?
谁是羊?
谁在做梦?
哪一段才是现实?
无所谓了,享受过程就好。
落幕,睡觉,晚安。
世间万物,日月阴阳,相对而生,各有其道。
影片的内容此处不提。
因本人行文实在不算勤勉,所以不喜多费笔墨复述影片内容进行剧透,还请各位仁兄自行前往影院观影。
影片中的金巴如同镜像的双生,本质纯良的同一本源在现实与梦境的重叠中做出了截然相反的选择,各行其道。
镜像的一边是为人良善的金巴,其对羊尚有怜悯之心,却在光影重合的梦境中选择了复仇,致使仇恨就此传递,累世而行,永无休止。
镜像的另一边是心怀执念,自幼立誓复仇的金巴,却在现实里选择了原谅,亲手斩断了仇恨的泉源。
镜像的两端,一端怀有普渡众生之心,却终究忘了自己尚在众生之中。
镜像的另一端,放下了仇恨的执念,却度化了两个家族无可数计的后世子孙。
佛曰:大慈悲。
或曰:何为大慈悲?
佛曰:超度世人。
或曰:何人为世人?
佛家讲因果,而仇恨的因果无论怎么看都实在很像是一个圆环。
如果说的形象一点,你也不妨把它看作是一个轮胎,就比如是金巴换上的那个轮胎。
当车轮向前行驶,无论人们的人称如何变化——是你,是我,还是他。
也无论人们的角色如何转换。
有趣的事情是大家永远逃不开这个圆环。
最终你会惊奇的发现,无论是处在这个轮胎的任何一点,被路面碾压也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未来的他就是现在的我,现在的我就是将来的你。
说到这里,很多仁兄应该已经明白了,不明白的仁兄请往下看。
如果我们把这个仇恨的轮胎结合一下孔老夫子的名人名言,就会发现金巴其实为我们上了一堂极为生动的论语课。
这堂课的名字叫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复仇的金巴看着老者和孩子,哭得泪如雨下。
金巴的这两眼在此处显得极为重要,因为他突然惊奇的发现自己具有了修行者洞察和穿越时空的能力,看到了自己的过去和未来。
此时站在他面前无比惊恐的两个人,孩子是他的过去,老者是他的未来。
他的仇恨源于老者,而这个孩子的仇恨将取决于他。
他在仇恨辛辣苦涩的无边大海里泡了十几年,痛苦不堪,生不如死。
如今他却要决定是否要将眼前的无辜稚子亲手推进仇恨的海洋,以便通过这种的方式获得所谓的“救赎”。
看完了佛家和儒家。
最后,我们再站在道家学派的角度上看一看镜像的双生。
道家讲,万物相对而生。
阴与阳,美与丑,善与恶,黑暗与光明,拿起与放下。
任何事物都不是独立存在的,而是相应而生。
因为没有恶,人们就无法去界定善;没有丑陋,人们将无法认知完美;没有黑暗,人们便无法表述光明;没有拿起,人们便无法理解放下。
所以,没有丑就没有美,没有恶就没有善,没有黑暗便没有光明,不曾拿起便无法放下。
故此,道家讲,邪恶衍生善良,丑陋衍生完美,黑暗衍生光明。
不曾拿起,便没有资格说放下。
回到影片上的双生镜像来看,就仇恨而言,一方未曾经历过,不曾拿起过。
而另一方,则满心仇怨,深怀执念。
所以,当镜面旋转光影折射时,当现实与梦境交叠重合时,未曾经历过仇恨的一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复仇,命运和因果的轮盘被仇恨转动,前人赴死,后人继之,循环往复,永无休止。
可见其虽具禅心,却并未修至禅家所云“寤寐如一”之境,其心一梦便破之。
而一直背负仇恨负重前行的一方,却选则一刀刺穿了那个仇恨的轮胎,斩断了仇恨的轮回。
虽在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
所谓上善若水,从来不是躲在深山不谙世事,而是历尽红尘处恶不争。
影片用黑色幽默的模式,让人觉得这并不是与汉族文化差别很大的遥远藏区,而就是一个当代人的当代故事,从各种版本的《你的太阳》,到贴瓶百威,爆笑好几次。
影片并没有将西藏奇观化,那些空旷高原的壮美景色并没有成为故事的附庸,转经等地域元素虽有出现却并不着力,似乎只是人物生活的日常。
但是有人说到这种故事发生在那里才最为合理最没有违和感我是同意的。
而结尾的飞机也标明这不是一个遥远而架空的寓言,是一个我们当代人仍可以体味的东西。
下文可能有一点剧透,但基本没有,希望能解答一些朋友对影片的疑问。
其实万玛导演给的是开放的题目,所以没有正确答案,但它有很强的逻辑和自洽,这也正是这个片子值得玩味的地方。
关于司机这个人物:好久没看到故事如此完整,人物塑造如此立体的影片了。
作者用了大篇幅来塑造他的个性,甚至可以说,去小饭馆之前的所有段落都是为了塑造人物而存在的。
粗犷的外表、打扮、通篇一副“死脸”式的表演跟丰富的内心,这种设定形成非常戏剧性的反差——几乎很少有表情,言语也并不客气和礼貌,却常常因为言行把内心暴露在外;这么酷的行头,遇到陌生人却是话痨,还唱歌,想象力也极其丰富,这就极具黑色幽默感。
而杀手瘦弱的形象又和司机形成强烈的反差——一个外表人畜无害却要去做一件凶杀的事,一个看着凶神恶煞却内心柔软——最后这两个形象在梦里融为一体。
通过给羊超度可以知道他这是个非常擅长“共情”的人,纠结于羊到底前世做了什么孽才会在一览无遗的大马路上被撞死,这也让他后来发挥想象力对杀手共情产生了完整的自洽。
关于他的几个关键词:慈悲“慈悲”这个词在当代社会更被“善良”所取代,但以前我没注意到的是,“悲”带有有怜悯、同情他人的意味,并不是个形容词而是有动词的成分。
施舍司机叫金巴、杀手叫金巴,扮演司机的演员真名也叫金巴。
而“金巴”在藏语的意思就是“施舍”,之前,“施舍”这种很超然的词汇一直不在我的个人词典里,这次才充分理解:要想“施”必然要“舍”。
在电影里,这样“申明大义”原本就很难讲得清楚又不枯燥,影片神奇之处在于它毫无说教意味,而是一个带有黑色幽默性质的小故事,连接了现实与梦境,而且形成鲜明反差的同时把这种内核呈现得很好。
平等“大哥你喂秃鹫也是喂,不如把羊给我吧。
”“你吃就你一个人吃,秃鹫吃有那么多秃鹫吃呢。
”“大哥把羊给我,我能吃一个月。
”“秃鹫还能带它的灵魂到天上去呢,你能吗?
”想了想又掏出200块钱给了乞丐。
这种对生命的平等意识让人非常感动,把羊、秃鹫和人这样的生命重量完全等同,所有的生灵都放在同一水平去看,不滥情,没有任何功利的诉求,更不是出于什么功德的驱动(虽然老和尚说送去天葬“功德更高”),只是内心“纠结”,而这种纠结出于一种特纯粹的观念。
“积德”“造福”这种仍然有一定目的性的“善”是很多人可以顺利理解的,但这种没有任何追求的“平等意识”,并不容易讲清楚,影片却用这么简单有趣的方式做到了。
当他们从一群秃鹫当中穿过,这么多巨大的鸟对人类熟视无睹的时候,这个场景带给我一种内在的震撼。
所以当以上这一切成立的时候,主人公的个性体系也就形成了,他成了立体的,他之后所做的那些在他的立体内核中是自洽的。
梦“如果我告诉你我的梦,也许你会遗忘它;如果我让你进入我的梦,那也会成为你的梦”。
又是一个关于复仇的故事,《皮绳上的魂》也一样,而且也是世仇,也是杀手的迷惘,甚至《撞羊》的司机就是《皮绳》里的杀手,这种联系非常有趣。
复仇是这个年轻杀手付出大半辈子要去做的事,是的他生活支柱,然而那一刻终于来临时,杀手发现自己十几年作为精神支柱的对手居然这么弱小,年迈的敌人不再有资格成为对手,而且曾经的凶手也一直处于内心的煎熬中不断赎罪,所以这场哭,哭得真是恰到好处。
司机既想帮他完成心愿,但同时又极其怜惜生命,不希望任何一方受到伤害。
然而这件事,只有完成了才是真正放下了。
所以,在梦里完成,简直成了最好的解决,所有人达到了一个心理的平衡。
司机来到小镇,身处于这个场景之下,脑子变开始裂缝,各种想法从裂缝当中如同熔岩汹涌而出。
事实上,黑白畸变拉伸的镜头呈现的不是对杀手经历的闪回,而是司机结合了自己所见所闻而产生的臆想:周围人的说辞完全一样,窗外的狗、带孩子的人经过的时间和次序完全一样,他早已把自己嫁接到了杀手身上。
杀手重复说的两句话,几乎成了梦的佐证。
带孩子从窗外走过的人,有可能就是童年的杀手,或者司机将自己的记忆进行了投射。
(这一段找万玛导演求证了,窗外的其实是仇人玛扎和他的儿子。
提前给观众一个暗示,让人物提前出场。
也在说有时候即便你要找的人从你眼前经过,你也不一定能认出他。
)其实,反观我们的现实,梦就好像电影——帮我们完成了弱小的我们可能穷尽一生都无法完成的愿望,想象力是我们的武器,捍卫我们跳脱出庸碌日常的权力,在电影构筑的次元中像个勇士一样洒脱地活下去。
轮回l 司机因为看秃鹫(鹰)而撞,后来又带羊去“天葬”,羊被秃鹫吃。
l 杀手(儿子)——杀手父亲——本该被杀的人(曾经的杀手)——儿子(未来的杀手),杀手一定也意识到,如果自己做了这样的事,他的儿子又要成为杀手来杀他,万劫不复。
l 小镇里的“土拨鼠之日”(也可以理解为司机来到小镇,将自己所见的完全代入了)两人之间还有很多联系:杀手并不是很想上车,司机的热心和怜悯,虽然不表现在脸上,但他的行动已经促成了这段缘分;杀手并不想告诉司机自己的目的,司机的死皮赖脸让他给自己系上了心结;二人有同样的名字,而且都是活佛所赐,是不是命运已经预见了他们之间的相会,这是他们之间冥冥之中的联系。
世俗一面l 羊已经超度完了,你就带回去吃吧。
l 百威还是拉萨“还以为你有很多见识呢”老王的影子l 房屋布光让很多人想到了王家卫。
然而并没有老王电影里那种暧昧、粘稠,所以与其说致敬不如说略微有一点色彩。
l 女性塑造:很美同时又有一点侵略性,主动意识很强。
l 片中司机多次被问到:你为什么总是戴着墨镜……咳咳当然是因为……···显得凶啊(● ̄(エ) ̄●)……喜欢这个影片还有其他原因,摄影考究,构图顺延、逆光拍得也带感,把那种苍凉感拍出来了。
充分实现了小空间的调度:车内、小餐馆内、情人家里,空间感都很强,能看得出整体结构和每个人的位置,这都是我喜欢的方式。
万玛老师的电影在这方面表现得太成熟了。
小小的题外话:1. 为什么硬不起来?
因为这个电影叫撞羊……这是本片第二切题的一幕。
#不是不是……内个……#因为牵挂着生命,不知道杀手的命运,也不知道被杀的人怎么样了。
而由于司机的性格刻画很完整,所以即便他天不亮就置情人于不顾地寻访杀手,也是有充足的行为动机的。
2. 为甚么撞死了羊后没有立刻走或者把羊带上。
撞羊之后没有立刻走,有一定因素是在等待有没有主人到来,同时内心觉得焦躁和蹊跷需要冷静,最后无声地下定决心。
3. 如果男主不是这样外形和内心有很大反差的糙汉,我会这么喜欢这个电影吗?
如果不是有这么多的“黑色”元素让我发笑,我会这么喜欢这个电影吗?
后来发现虽然答案或许是“不会的”但丝毫不用担心,因为电影本身就是非常综合的,它就是它,它已经是它了,所以放心去喜欢吧。
这篇不能算影评,只是对影片内容的理解,集中探讨了一个问题,即两个金巴的关系。
电影里表现了两个金巴。
一个向生,一个向死。
卡车司机金巴,爱自己的孩子,喜欢唱《我的太阳》。
康巴的金巴则一心复仇,找到仇家时的亢奋和如释重负,可见他全部的生命意义全在这件事上。
在仇人家,他看到了仇家的孩子,正如二十年前自己的年纪。
也许是恻隐心,也许是想到复仇后他的生命将没有意义。
终于他痛哭,放弃了复仇。
在最后司机金巴的梦里,"乞丐"金巴戴着墨镜,他们两个成了一个人,金巴终于复仇了。
电影结尾的藏谚说:"如果我告诉你我的梦,那你也许会忘记它;如果我让你进入到我的梦,那它也会成为你的梦"。
那如果我们换个角度,真的有"乞丐"金巴这个人么?
这两个金巴,也许根本就是一个人。
作为卡车司机,金巴无数次经过萨那的岔路口,他知道仇家就在那里。
他无数次地想着要去复仇,他认为自己一定可以在将来的什么时候,亲手把仇人杀死。
而康巴金巴,其实就是他心中的念,是他在路上时想象中的去复仇的自己。
这种理解,也许与茶馆老板说的话和康巴人留下的行李有矛盾。
这段也许让观众确认,那就是两个人。
但如果我们从另一个角度看,我们是跟着司机金巴的视角看这段戏,他可能连观众一起骗了。
而茶馆中的其他方方面面,同样的金巴坐在同样的位置,旁桌是同样的人在讲着同样的故事,同一对大人孩子走过窗外,这是再明显不过的表示——这根本就是一个人。
而这个金巴撞死一只羊都要为它超度,他还如何能去复仇呢?
回到故事开始,卡车司机金巴开车往返在高原无人区。
小时候他的父亲被杀了,根据康巴人的传统,他心里也想着复仇。
后来他逐渐长成一个壮实的汉子,开车经过萨那路口的时候,他也会时不时幻想自己变成复仇者。
而意外撞死了一只羊,完全冲击到了他。
他对自己对于"杀生"的反应而惊讶。
他怀疑了,他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在某一天复仇了。
后面的路上,他不是遇到"乞丐"金巴,他是在审视心中的自己。
他不安不是因为死了羊,也不是因为担心那康巴人,他是因为怀疑自己没有勇气复仇了。
于是他出发了,他要去试一试。
而最终,也许是恻隐之心,也许是心中有所谓现代性的胜利,他还是放弃了。
哭的,当然是他内心中另一个自己。
他让勇敢复仇的金巴进入自己的梦中,圆的根本就是自己的梦。
最终他摘下墨镜,接受了现在的自己,彻底放下了仇恨。
万玛才旦的电影,对焦的是一种相对粗粝的风情,群山与长路,风沙与行人,牲口在苍茫中穿行,佛音会悠悠地传过来,转眼又见五彩的经幡,被日光晒褪了鲜色。
每个人都风尘仆仆的,但眼神清澈又笃定,心中那份安宁,能教外人在纷繁世相中分走一些平和。
带着新作《撞死了一只羊》走近的万玛才旦也是这般温润如玉。
映后许多需要重复甚至需要过度阐释的问题都太疾风骤雨了,可他总愿不紧不慢地拆解。
行至云深处,会有谦逊的无声的笑漾起来,脸上微微泛起一抹淡红,藏到深色的皮肤后,霞一般的绚烂。
又一天漫长的通告走向夜深,返回公寓接受采访前,万玛才旦照常爬了六层楼梯。
有人笑叹导演总是这样,能走路就不坐车,低碳环保。
可这漫漫长夜,也就这短短几分钟,能任他在自己的世界里安静片刻了。
(注:以下涉及剧透)
荒诞与梦《撞死了一只羊》的剧情非常简单。
从后视镜中看到杀手后,司机撞死了一只羊。
羊抱上了车,杀手也被捎到了目的地萨那。
二人道别,他给羊找了僧人超度,辗转反侧后,决定寻去萨那,探查复仇的后续。
杳无人烟的路上横出一只羊,荒诞。
比司机瘦弱的行人是个杀手,荒诞。
杀手只别一把刀,漂亮得不像话的刀,荒诞。
两个人都叫金巴,活佛起的,荒诞。
扮演司机的汉子也叫金巴,荒诞。
以前谈起笔下的小说《死亡的颜色》,万玛才旦就说过,“我对这个世界的整体认识,可能就是一种荒诞和无常的感觉”,而“这种来自现实的感觉在文学、电影等艺术作品中又得到了呼应”。
《静静的嘛呢石》(2005)里,唐僧喇嘛的故事从口耳相传转到了VCD播放。
《寻找智美更登》(2009)里,智美更登的传奇从古老的藏戏走向了崭新的电影。
《撞死了一只羊》里,歌曲《我的太阳》的藏语版本与意大利语版,拉萨啤酒与百威啤酒,秃鹫与飞机,第四套人民币的背景与第五套人民币的当下等等,都在把不同的境域给拉近。
不是正襟危坐地折射文化与虚实的融合,而是在反差中强调由始至终的荒诞。
在荒诞中,才好做最畅达的梦。
司机金巴睡着后,闯入了一个异常辉煌的梦境。
他替杀手金巴,不,他就是杀手金巴,用刀刺死了杀父仇人扎玛。
将他像撞死的羊那样天葬,群起的秃鹫遮天蔽日。
金巴抬起头,掠过晴空的,不是秃鹫,而是飞机。
在电影中做梦的作者很多。
英格玛·伯格曼、大卫·林奇的梦都是独步天下的,而万玛才旦跨过《野草莓》(1957)与《穆赫兰道》(2001),找到了一种新的表达。
“睡着了,下一个镜头会是一个梦,这种梦的表现方式对我来说也是完整的”。
这梦是鲜活的,解气的。
“如果我告诉你我的梦,你也许会遗忘它;如果我让你进入我的梦,那也会成为你的梦。
”这句千辛万苦找回来的藏族谚语,放到了大梦未尽的片末,成了一把带有回放功能的钥匙。
万玛才旦说,“从一开始司机撞羊,到最后轮胎爆了,进入梦境,其实是在同一个地方。
他走了一圈又回到那个地方了,好像从一个起点走到一个终点,又从那个起点开始另一段路程。
”金巴的梦如同现实,他把梦里的凶暴留在了梦里,却把梦里的救赎带到了现实。
这场梦里杀人,度了一干人等的魂。
而万玛才旦通过这场大梦,这部电影,“传达一种个体的觉醒”,继而“一个族群”如同秃鹫向飞机的“转变”,“好像从一个旧的时代,暴力的时代,走入一个充满希望的时代。
”
世相的无穷解读在万玛才旦的电影里,佛教相关的寺庙、喇嘛、朝圣、转经、还俗,以及公路、山道、羊群、飞鸟等等元素,写满了生死轮回。
但面对不同的题材,身处不同的情绪,踏在不同的人生阶段,怀抱不同的电影认知,照进作品后,也会有不同的取舍与表达,“它肯定在不断成熟,不断走向完整”。
十几年的电影生涯里,万玛才旦在影像中留下了许多嘛呢石,引人走近丰富的、宁静的、圣洁的藏族生活。
他从现实的小切口起步,但剪开的是越来越融通的生活。
最奇妙的,是他近年的创作总能一次又一次闯出新天地。
尤其是让人眼前一亮的《塔洛》(2015)之后,又有了这部绝不输阵的《撞死了一只羊》。
电影是去年完成的,但大概在2006年,偶然看到次仁罗布的短篇小说《杀手》后,有着类似写作经验的万玛才旦就下了将它改编成电影的决心。
小说让他梦回上世纪80年代的先锋浪潮。
那种复仇的手段、走向和意义充斥着强烈的象征性与实验性,万玛才旦迷恋这种神秘的魔幻现实主义。
而要保持风格来改编成电影,必须先要扩充文本,他巧妙地融合了自己的小说《撞死了一只羊》,进行了影像化的转换。
电影《撞死了一只羊》因为杂糅,因为荒诞,又因为首尾的闭环,许多意象、行为都隐含了值得解读的密码。
要是熟悉万玛才旦之前的电影,种种关联、指涉的抽丝剥茧就会更有兴味。
有人看到了生死,有人看到了轮回,有人看到了悲凉,有人看到了救赎。
又或者,就是两个人的一段奇遇。
这电影是一棵树,开什么花,结什么果,看每个观众的造化与缘分。
但无论岔向何方,都有一片晴空。
“工程师”万玛才旦在赢得导演名声之前,1969年出生的万玛才旦先是个作家。
22岁那年,他开始发表文学作品,藏文与汉文都流畅自若。
到了33岁,他开始尝试电影编导,《静静的嘛呢石》给他打下了稳固的基础,而他对小说创作与电影改编也渐渐摸出了新的体悟。
在万玛才旦这里,文本的与图像的,藏区的与世界的,世俗的与宗教的,现实的与荒诞的,能够很自然地融合在一起。
不同的语言与形式,他也越来越懂得如何融会贯通。
对《撞死了一只羊》的最终面貌,他有非常明确的构想。
不管这电影是在看到《杀手》那会儿拍,抑或是在其他任何时候,“我觉得它的风格、影像特点,还是会一样”,因为“它的形式、内容其实就已经决定了它最终影像的呈现方式”。
拍摄地点挑了很久,因为一定要找到“那种很广阔的荒凉感,很沧桑的感觉”来衬托电影的气质。
人与羊的故事,荒诞感的培育,都要在这种地方才好。
后来万玛才旦相中了可可西里,哪怕要面对的是“海拔5500米的稀薄空气,零下20度的高寒气温,1千小时的低氧创作”,也不会让电影拍摄有任何妥协与舍弃。
画幅敲定了“4:3”,因为故事的荒诞,也因为需要一些模糊年代感的形式。
而观众透过仿似老式电视机画面的方形,正好看这老的文明如何挣扎出新的希望。
摄影更有四种色光的预想。
现实时间线上有两种,大部分是青苍的冷色,直到司机金巴遇到情人,色调一下子顺着火苗暖起来。
回忆部分用了黑白,虚化的周边构成一种不平衡的吸力,仿佛打通时空隧道。
而梦境部分有“一种夸张的艳丽的色彩”,他们“用了一个特殊的镜头,能让画面边框变得模糊,就是那样一个很不确定的感觉”。
“就像记忆一样,当你回忆的时候,其实这个记忆就已经不真实了”。
也有很多精巧的局部设计,在构思阶段就已成型。
比如得知杀手也叫金巴时,车中二人在镜头里各剩半边脸,一分为二似的。
比如司机金巴与情人久别重逢的那一段,镜头要藏到炉子后,只拍他们的手在疏离又亲密地试探,把一切波动强化到镜头前。
比如两个金巴都会出现在茶馆同一个位置,让时空产生了重叠交错的恍惚。
“我觉得电影的创作在没拍之前就已经完成了,你想要的影像其实已经在你脑海中形成了,拍摄阶段就像一个工程队在还原你自己的蓝图。
”对万玛才旦而言,有时候拍摄的过程很枯燥,毕竟,“那种创作的兴奋,创作的冲动,创作的乐趣,可能在拍摄之前,在做这个图纸过程当中”。
认知如此清晰,于是他不会拍太多素材。
于是王家卫、杜笃之、张叔平、林强以及之前的田壮壮、谢飞等等大师加盟,是如虎添翼,而不是喧宾夺主。
像是监制王家卫,除了带来御用班底,就是对整体创作进行把控,包括在剧本阶段一同探讨,对初剪提出意见,寻找让观众更好理解表达内容的方式。
仅此而已。
万事俱备,就等东风成就又一部作品。
像是梦的最后一场戏,牛肉放好了,机器架好了,经咒也由天葬师念起了,几百只秃鹫当真应了这场难料的约。
永恒的慈悲茶馆门被司机金巴推开的一刹那,微尘在昏了的光中飞舞,旋即人声犹如孜然飘落猛火中的烤肉,炸开,调了一屋子的气息,又把武侠片的味觉打通在局促的空间里。
回想《撞死了一只羊》,行者、杀手、老板娘、情人、僧人、屠夫、乞丐在荒凉的西域,走着各自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
万玛才旦当然没有预先设计,而大银幕前的观众也未尝料想,竟然能在这部藏区电影里,看到一个几乎失落的江湖,一个希望如今港产片里还有,却终究难得一见的江湖。
江湖恩怨,都想在手起刀落间,快意一回。
杀手金巴一人一刀,要去萨那,把杀父仇人扎玛除掉,只是当面前出现的不过是个被岁月摧残的孱弱老人,他泪落如泉,一走了之。
武侠片讲述的是恩怨,可讲究的,却是宿命下的慈悲。
侠之大者,走向多是放下。
《撞死了一只羊》没有构想过任何武侠的段落与成色,却通向了乔峰、杨过等大侠的气度,内里,还是藏民信仰的慈悲,以及万玛才旦本身的善良。
“金巴”在藏语中,正是“施舍”之意。
电影开头就说了,康巴人是有仇必报的,不然就是耻辱。
杀手金巴为了雪耻等了20年,却宁肯施舍对方一条生路。
他把耻辱继续背在身上,却给蛮横暴力的文化施舍了一条生路。
而最终,悲悯羊而给羊做了超度的司机金巴,会在梦里给他们施舍出精神上的终极生路。
施舍与慈悲,这些年来始终流淌在万玛才旦的作品中。
《静静的嘛呢石》和《寻找智美更登》里反复提及的智美更登,就是一位乐善好施的王子。
“他跟佛教有关系,而佛教的基本核心精神就是慈悲,所以必须得有这样的慈悲心、菩提心,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佛教徒。
而如果你有了这样的慈悲心,你在行动上的表现就是施舍。
”而内在广大的慈悲,让万玛才旦越来越有难能可贵的风范。
他从藏区走向大千世界,从收敛走向收放自如,从现实走向虚实皆可,像是高原上的秃鹫,飞着飞着化作一架飞机,面前有了一片无与伦比的广阔视域。
(载于《电影》杂志与“电影杂志 MOVIE”公众号→《万玛才旦的慈悲,还原了一个几近失落的江湖》)
从《塔洛》初识万玛,黑白影像、极简风格、叩问信仰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
后来一路回溯,看了“故乡三部曲”(《静静的嘛呢石》《寻找智美更登》《老狗》),感受到他对藏地满含深情的目光。
哪怕是那部带有命题性质的《五彩神箭》,也没有过分猎奇的民俗展示,在文化输出与精神传承之间找到了微妙的落点,这是他作为一个民族作者最可贵的特质。
无论在过往的电影还是小说里,一种朴实的叙述、平等的视角、悠长的余味始终是其作品的共性。
电影作为某种致幻药物,某种造梦机器,是梦境最好的载体之一。
而在第六部剧情长片里,一向写实的万玛才旦也开始做梦了。
那些带有诱惑又令人迷惑的镜头,此前从未在他的影像世界里出现,也难怪有很多观众把他这次在风格上的极大转变,归功于本片的监制王家卫。
但其实更应该感谢摄影师吕松野的运镜,他对某些梦幻段落的表现力和掌控力令人吃惊。
同时,声音杜笃之和配乐林强也是华语艺术电影的中坚力量,他们与藏族影人的亲密合作为电影带来了一层独特的魅力。
作为一个作家导演,万玛才旦钟情于把小说到电影的改编,为影像注入一种不事张扬的文学感。
《塔洛》曾获第52届台湾电影金马奖最佳改编剧本,我把它与梅峰《不成问题的问题》一起看作一种简洁而独树一帜的“文人电影”。
新片《撞死了一只羊》(以下简称《撞羊》)则获得第72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地平线竞赛单元最佳剧本奖,改编自万玛的同名短篇小说及次仁罗布的短篇小说《杀手》。
两篇小说中那种孤独、寂寥的气质,被相当成功地移植到影像中。
羊的命运、杀手的命运,离奇又宿命般地交缠在一起。
《撞羊》是一个关于复仇又指涉信仰的故事。
但它无意建构复杂的情节,也无意展示浅层的心灵净化。
电影在视觉呈现上是偏静态、偏凝固的,人物没有激烈的外部动作,但行事沉默、坚定,饱含暗涌的心理活动。
电影开篇,在高原无人区开车的司机,不疾不徐地抽烟,听着藏语版《我的太阳》,车窗外是无边的荒凉。
而那个衣衫褴褛的徒步者,惜字如金,却完全不讳言自己要去手刃杀父仇人的事实。
两人都叫“金巴”,活佛赐予的姓名忽然将两个陌生人联结在一起。
在旷远的天地间,某种思绪开始在人物心里生根。
这种直接、沉稳的刻画角色的节奏和方式,给了观众凝视的时间,也让人物更久地驻留在空间里。
这依然是我熟悉的万玛才旦。
在寺院听到那句“来自海拔5500米的六字真言”之后,司机金巴被某种力量牵引,鬼使神差地驶向萨那镇,踏上了寻找杀手金巴的道路。
此时,观众也相应地被巨大的悬念牵引:杀手究竟去了哪?
他找到仇人了吗?
他杀死仇人了吗?
司机来到茶馆坐定以后,我们第一次在藏族电影里看到了一位风情万种的老板娘。
空气中急剧增长的情欲气息,不由让我回想起《冥王星时刻》中曾美慧孜的表演。
她的叙述透露了杀手的去向,电影用黑白段落进行场景重现。
由此开始,《撞羊》跃入一个更轻盈的境界,想象和梦境开始交迭出现。
比起那句超度亡灵往生极乐净土的“嗡嘛呢叭咪吽”,或许片尾的藏地谚语更像电影的密码:“如果我告诉你我的梦,你也许会遗忘它;如果我让你进入我的梦,那也会成为你的梦。
”
很难不把《撞羊》与张杨导演的《皮绳上的魂》进行比较:两者的故事都发生在藏地,同时其主人公的双生属性都带有一种魔幻色彩,他们都在苦苦地追寻、求索。
但比起张杨的狂狷恣肆,万玛则似乎在收敛与纵情之间游移不定。
换言之,《撞羊》的梦境是不彻底的,它与现实之间存在着一定未曾弥合的鸿沟。
万玛构建了坚实的现实图景,但他的目的是在现实之上构筑寓言世界,在谜团上叠加谜团,在迷宫里扩建迷宫。
撞死的羊、秃鹫或者墨镜,创作者堆砌了诸多指向不明确的意象与符号,但没有试图深度挖掘出其内在的神秘、缠绕与复杂,而只能用另类的摄影风格去填补意义上的迷失。
万玛没有为观众真正打开入口,让他们跌入梦境,而假借给予观众解读的权利,令他们清醒地审视电影的“艺术性”。
比起《塔洛》坚定的一以贯之的对主题的开掘,这种混乱或许是《撞羊》最令人遗憾的地方。
在我看来,它还可以走到更深邃、更寥远的地方。
在《复仇者联盟4》的强势挤压下,《撞羊》的生存空间可谓是小之又小,但监制王家卫坚持不撤档,通过和全国艺联专线的合作,希望用这种坚守向广大艺术片创作者传递态度:相信观众,相信局面终将被打开。
尽管《撞羊》的票房已经刷新了万玛才旦作品成绩,但它依然值得见到更多观众,值得更多影迷在其中横冲直撞,混淆梦境与现实。
卡车司机金巴,鳏夫,膝下有一女。
金巴的性格有点拽,在高原上开车,喜欢戴墨镜防紫外线,人也很帅气,跟王家卫一样。
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开着卡车,在空无一人的青藏线上跑短途运输。
这一天,金巴像以往无数个日子一样,在路上孤独地跑车。
突然间,车子一震,金巴一愣,下来一看,车后面竟然撞死了一只羊。
金巴感到奇怪,实在想不明白羊是从哪里来的,只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地就杀了生,有点倒霉,浑身的不舒服,思来想去,决定把羊架起来,扔到了副驾驶座,继续开着车往前走。
又走了一段路,金巴看到一个奇怪的人,穿的很土气,简直像个乞丐,一个人在路上走,感觉要是没人管,这人要走死才肯罢休。
金巴开了车门,让那人上车,想载他一程。
这一看才发现——此人头系英雄结,腰里别着藏刀,神情肃穆,是个康巴汉子。
金巴请那人上车,两人聊了几句,得知此人与自己同名。
虽然如此,却有点话不投机,那人先是说不抽烟,后来又掏出烟,还批评金巴唱歌不好,金巴给他放了自己最爱的歌唱家的磁带,那人竟然也是冷冷地说只比金巴好一点。
岂有此理?
金巴脾气上来,先叫那人乞丐,又批评他不懂音乐。
可是后来,他问那人去镇上做什么,那人的回答吓了金巴一跳:“我要杀人。
”“杀谁?
”金巴问。
“那人杀了我父亲,我找了他十几年。
”金巴没有细问。
大家都知道康巴人有仇必报,但那毕竟是老黄历了,这家伙虽然打扮得挺康巴,但不会是在吹牛吧。
天很快开了下来,车子开到了一个岔路口,两人道路不同,于是金巴开了车门,指明了方向,让那人下车了。
那人扶着刀,迎着大风,继续向前走了。
金巴借着车灯看了很久,直到那人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第二天,金巴到了目的地,卸了货,本来想去找情人,循规蹈矩的他心里又觉得不妥,于是先拉着羊去了寺院,庙里有个乞丐迎上来乞讨,金巴出手大方,给了一张纸钞(到底是个没老婆管着的人)。
金巴把羊搬下来,去找僧人,说自己良心不安,想让僧人为羊超度。
僧人让他别胡闹,他坚持要超度,老和尚勉强同意,为羊念了一段经。
金巴问接下来怎么办,老和尚说他可以把羊带回去吃了。
金巴还是觉得良心不安,于是给了老和尚五百,又给了乞丐二百,请他帮忙把羊搬去了天葬台。
之后金巴像以往度过的无数个日日夜夜一样,去市场买了肉,去情人家过夜,女人开门,两人缠绵一会儿,到了床上,金巴心不在焉,早早缴械。
女人不满意,责问他是不是另有相好的,金巴说,不是的,我只是想起了我在路上遇到一个人,女人问,谁?
金巴说,也叫金巴,那个金巴说他要去寻仇,杀人。
女人说,现在这个社会,还有谁敢杀人?
第二天,金巴辞别了情人,开车回家,在公路上开了一阵子,又到了与康巴金巴分手的岔路口。
金巴停下车,想了一会儿,只觉得好奇难耐,于是掉转车头,追随着那个康巴金巴的踪迹去了。
金巴到了那个叫萨那的小镇上,停了车,走进了一家小茶馆。
柜台后的老板娘许是看上他了,风姿绰约地走出来,从中年人赌骰子和老年人吹牛皮的吵闹声中辟出一条路,来到了金巴跟前,金巴胃口大,连点了一盆肉、三十个包子和两瓶贴牌啤酒,老板娘一一满足,之后又笑着坐下来与他喝酒。
金巴向老板娘打听起那个康巴汉子,老板娘黑白色的回忆在一场肃杀的风雪中展开——康巴金巴缓缓推开门,掸落了身上的雪。
他缓缓地走进了小茶馆,把行李扔到了座位上,老板娘本想上来赶乞丐,目光却被这康巴汉子腰里的藏刀所吸引,好家伙,现在腰里别着这真东西的人可不多见了啊。
康巴金巴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堆散钱点啤酒,却连啤酒的品牌和大小瓶都分不清楚,活像一个从古老的“血仇时代”穿越而来的人。
老板娘把啤酒和杯子拿来,康巴金巴拿出了一只装在盒子里的牦牛角杯,把啤酒倒上,开始打听:镇上有没有一个叫玛扎的人。
老板娘说:有,四五十岁,开杂货店,两年前搬来,好像随时要走,愁眉苦脸,天天去转经。
康巴金巴一愣,缓缓站了起来,慢慢走到了门口。
终于找到了!
他说。
回忆到此为止,可是到目前为止还没听说出什么事。
于是卡车司机金巴也站起身来告辞,急匆匆来到了玛扎的杂货店。
大约是,他进去之前,还想象着什么血腥的场景,然而实际是,什么异常都没有,一个女人平静的站在柜台后面。
玛扎在吗?
金巴问,你认识他吗?
女人问,金巴答不认识,女人说那奇怪了,昨天也有个人找他,也说不认识。
金巴一愣,心想,那玛扎呢?
莫非已经在某个隐秘的地方血溅五步了?
他问女人,女人说玛扎去寺院了,一会儿回来。
于是金巴被招待吃茶,坐着等玛扎回来,过了一会儿,一个小男孩走了进来,原来玛扎一把年纪,还有个小儿子。
又过了一会儿,老头儿玛扎回来了,手里拿着个转经筒,仿佛刚才在茶馆里出现过。
金巴问,昨天有个康巴人来找过你吗?
玛扎感到奇怪,为何老有人找他。
尽管如此,他还是开始黑白的回忆——昨天的确有个康巴汉子找上门来,那汉子坐着,一直等到玛扎从寺院回来,然后那汉子一直盯着玛扎看,一直看,最后泪流满面,从腰间拿出刀来,摆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之后呢?
金巴问。
之后他就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玛扎回答。
于是金巴告辞了,说要去找康巴金巴。
金巴开着车,出了镇,沿着回去的路,也就是遇到康巴金巴的那条路,也就是他曾日日夜夜为了无聊寂寞普通的生活奔波过无数次的那条路,一直向前。
但是他始终没能再遇到康巴金巴,开了许久,金巴再次停下了车,但这次不是因为一只莫名其妙的羊了,只是寻常的爆胎而已,金巴无奈地下车。
卡车轮子不好换,太大太费劲,金巴好不容易把车胎换好,累出一身汗,此刻阳光正好,四周寂静,金巴坐在地上,背靠着车轮子,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他梦见自己成了康巴金巴,腰里带着藏刀,在一片灿烂的几乎睁不开眼的金色阳光里,在嘹亮雄壮的歌颂太阳的歌声中,冲进了仇人玛扎的家,宝刀一拔,明光闪闪,玛扎的妻子和儿子尖叫着逃跑,金巴上前一步,一刀插进了仇人的胸膛。
然后他把仇人的尸体带到了天葬台,终于,在成群的秃鹫的分食之下,肉身飞天,从此再无仇怨。
金巴醒了,时间不早了,还要赶路。
康巴金巴为何流泪?
是因为发现玛扎不是他苦苦寻找的仇人,还是因为他见到对方也有儿子,不忍下手呢?
这件事,恐怕再也没有答案了。
金巴又重新回到了他的生活中。
只不过,也只是,在刚才的梦中,他经历了一段久违的传奇,得到了一个故事中才能有英雄般的结尾。
“如果我告诉你我的梦,你也许会遗忘它;如果我让你进入我的梦,那也会成为你的梦。
”
万玛才旦的《撞死一只羊》,看完之后,呃,我刚刚看了什么,这啥跟啥呀,今年目前看过最奇特的电影了。
上一次是金基德的《莫比乌斯》。
故事讲了一个叫金巴的司机,碰上了一个也叫金巴的杀手搭顺风车,怕他干坏事,跟上去,发现杀手并没有杀死他的仇人,他走了之后,梦见自己杀死了这个仇人。
结尾出字幕:如果我告诉你我的梦也许你会遗忘它,如果我让你进入我的梦,那也会成为你的梦。
当全片第一个镜头出现的时候,我就在想,不会就这么看这个车一直开,直到看到车开出镜头。
果然是这样的,全片都是固定长镜头,极闷。
一直等到影片第15分钟,终于有人开口说话了(这部电影看到最后,台词也很少)还有这个电影画幅,3:4的,看着真难受,我以为之后会像《山河故人》,用不同画幅暗示不同时空和时代的变迁,结果看到最后,硬就是这个画幅没变。
别说现在用这个电影画幅,以前的老电影也是用16:9,除了一些电视电影,见不到全片是这个画幅的。
电影个人风格极其强烈,民族风味浓郁,这种藏地景观,人物造型,藏语台词,不属于我以前看过的任何一种电影类型和风格,唯一有点相似的,是之前看阿巴斯的《樱桃的滋味》。
画面有一种粗粝美,对于我这种生长于湘西南亚热带地区的人,完全不一样的视觉景观。
之前看《可可西里》就被吸引到了,风沙、戈壁、粗犷的人,色彩也很喜欢,茶馆那场戏打光的精致感还有点王家卫的感觉。
但这部电影还有点更不一样。
好像有意剥离了汉族人的存在,完全的纯藏语环境,也不是他族人去演绎的少数民族,站在藏族人角度表达藏族人思想的电影。
沉闷的叙事,极少的台词,木讷的表演,这种个性、艺术化的电影真欣赏不来。
两个金巴之间,肯定是有着某种联系。
结尾的秃鹫变成飞机,也许是在讲传统和现代的冲突。
除了他儿子,这是我知道的唯一一个藏族导演。
他的死本身就充满了戏剧性,一个成长在高原上的孩子,死在了高原反应,被自己热爱和表达的这片土地杀害了。
补:上课的时候,老师布置了几部让我们讲的电影,其中就有《撞死一只羊》,分析的同学一直说,这个设置,这个图片,这个剧情,总之一句话,我看不懂,但感觉很高级,导演肯定有他的用意。
我反对这种观点,电影的奇特不一定就是一种好,奇特不等于好,看不懂也不一定就是多么高深,可能就只是因为文化隔阂。
我并没觉得这部电影有多打动我。
但我不会去否定这部电影,我觉得艺术就是该多元开放,允许多种声音和形式的出现,可能不符合主流,但它的存在,就是对电影市场正向发展的肯定。
ངས་གློག་བརྙན་ལག་དམར་ལ་གོ་བ་འདི་ལྟར་བླངས་ཡོད། མུ་མཐའ་མི་མངོན་པའི་ངམ་ཐང་དང་ཤར་རླུང་རྟགས་ཅན་གྱི་ཟོག་སྐྱེལ་རླངས་འཁོར།ཀོ་བའི་སྟོད་ཐུང་དང་དངུལ་གྱི་མཛུབ་དཀྲིས།པེ་ཝེ་སྦི་རག་དང་དབྱི་ཐ་ལེའི་ཕ་ཝ་ལའོ་ཏུའུ(Lucia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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བོད་ཐུག་དང་ཤ་མོག ཁམས་པ་བ་ཚོའི་རྩེད་མོ་དང་ལབ་གླེང་སོགས་ནི་སྦྱིན་པ་གཉིས་ཀ་དེར་ཐོན་པའི་སྐབས་སུ་ཡོད་ཅིང་།ལྷག་པར་སྒེའུ་ཁང་ཕྱི་རོལ་དུ་བལྟས་པའི་བརྙན་དེ་དག་ནི་གཅིག་པ་གཅིག་རྐྱང་དུ་ཡོད་པས་དངོས་ཡོད་ཀྱི་ནང་དུ་གཤོངས་དཀའ་བ་ཞིག་ཡིན་ལ།མ་བཀྲ་འཚོལ་དུ་སོང་བ་ལས་ཀྱང་གཉིས་ཀ་འགྲོ་དུས་ཀྱི་གནས་ཚུལ་ཀྱང་འདྲ་བ་ཡིན་ཏེ།མཇུག་འབྲས་མ་འདྲ་བ་ཞིག་བྱུང་བ་ནི་ཁ་ལོ་བ་སྦྱིན་པའི་སྔར་བྱས་ལ་འགྱོད་པའམ་ངེས་འབྱུང་སྐྱེས་པའི་ཚུལ་ཤིག་ཡིན་པར་སྙམ་མོ།ཆེས་མཇུག་གི་སྦྱིན་པའི་རྨི་ལམ་དེ་ནི་གློག་བརྙན་ཧྲིལ་བོའི་ངོ་བོ་ལ་བསྒྱུར་བཟོ་གཏོང་བྱེད་དེར་མཐོང་ལ།དེ་ནི་བརྙན་གཟིགས་པ་དག་ལ་ར་སྤྲོད་པའི་ཐབས་ཤེས་ཤིག་ཀྱང་ཡིན་པར་འདོད།ཧྥ་རོ་དབྱི་ཏིས་རྨི་ལམ་གྱི་བརྒྱུད་རིམ་ནི་ཉིང་བསྡུས།གོ་བརྗེ།ཟློས་གར་ཅན།བརྒྱུད་སྒྲིག(凝缩、换位、戏剧化、润饰)སོགས་ཀྱི་གོ་རིམ་བརྒྱུད་པར་བཤད་ཅིང་དེ་ལ་དངོས་ཡོད་ཀྱི་གཞི་རྟེན་ཡོད་ལ་དུས་ཚོད་སོགས་ཀྱི་བཀག་རྒྱ་ཡིས་མ་ཆོད་པ་ཞིག་ཡིན་པས་དེ་ནི་གློག་བརྙན་འདིའི་ངོ་གདོང་གསལ་བར་བྱེད་པའི་རྒྱུ་དེ་རུ་ཆགས་འདུག་ལ།གཉིད་ལས་སད་རྗེས་སླར་ཡང་དངོས་ཡོད་ཀྱི་ནང་དུ་སླེབས་ཤིང་ཁ་ལོ་བ་སྦྱིན་པས་འཛུམ་དང་བཅས་ཏེ་མིག་ཤེལ་བླངས་པ་ནི་རང་གི་སྔར་བྱས་ལ་གུ་ཡངས་བྱིན་ཞིང་གི་རང་གི་བསམ་པའི་ལེགས་འགྱུར།རང་གི་སྔར་བྱས་པ་དག་ལས་ཐར་བའི་མཚོན་སྟངས་ཤིག་མིན་འགྲོ་བསམ་བྱུང་།རྒྱ་ནག་འཁྲབ་ཁྲིད་མཁན་པུས་ཀན(毕赣)བྱ་བ་དེའི་གློག་བརྙན་ལམ་འགྲམ་གྱི་ཚ་ཕོག(路边野餐)བྱ་བ་དེ་ལའང་འདི་དང་ཅུང་འདྲ་བའི་གོ་རིམ་སྒྲིག་སྟགས་ཤིག་ཡོད་ལ།འདི་གཉིས་ཀར་རང་ངོས་ནས་སོ་སོའི་ཁྱད་ཆོས་ལྡན་པར་མཐོང་།གུང་སྒྲིག་ཏེ་བཤད་ན་མིང་ལ་སྦྱིན་པ་ཟེར་བའི་ཁ་ལོ་བ་ཞིག་གིས་ཨ་ཆེན་གངས་རྒྱབ་ཏུ་དངོས་ཟོག་དྲུད་ནས་འགྲོ་བའི་སྐབས་སུ་ལུག་གཅིག་ལ་རྡུང་བ་དང་བསྟུན་ནས་ཕྱིར་དྲན་བགྱིས་ཏ།མ་བཀྲ་ཟེར་མཁན་ཞིག་གིས་སྦྱིན་པ་ལོ་ཆུང་ངུའི་དུས་སུ་ཕ་བསད་ཅིང་།ལོ་དར་ལ་ཆགས་རྗེས་ས་ནག་ཏུ་སོང་བས་དགྲ་ལེན་པ་དང་དེའི་བརྒྱུད་རིམ་དང་།རྗེས་སུ་སྤྲང་བོ་བཞིན་ཡར་མྱུལ་མར་མྱུལ་བྱས་ལ་འཚོ་ཚིས་དོན་དུ་བྱ་བ་ཡར་མར་མང་བོ་བྱས་ཤིང་རྗེས་སུ་བཟའ་སྒྲིག་བྱས་ཤིང་བུ་མོ་ཞིག་བཙས་པ་སོགས་དྲན་པ་དེ་འདྲ་ཞིག་ཡིན་ནམ་སྙམ།སྤྱིར་བཏང་གློགབརྙན་དང་རྩོམ་རིག་སོགས་རང་ངོས་གོ་བ་ལེན་སྟངས་མང་ཙམ་ཡོད་དེ།འདི་ནི་རང་ཉིད་ཀྱི་གློག་བརྙན་འདིར་གོ་བ་ལེན་སྟངས་ཙམ་ཡིན།མདོར་ན་པདྨ་ཚེ་བརྟན་གྱི་གློག་བརྙན་ལག་དམར་ལ་བལྟས་པ་ནི་སྦྱིན་པའི་རོ་ཙ་སྤྱད་པ་དང་འདྲ་བར་ཡུན་ཐུང་ཡང་བདེ་བ་ཁྱད་པར་བ་ཡོད་པ་ཞིག་ཡིན། 2019.4.27ཉིན་བལྟས་ཚར་རྗེས་ཀྱི་དགུང་མོ་ཤར་མར་བྲིས།
王家卫这次终于捧对了人_腾讯视频
在全民热烈讨论《复仇者联盟4》的时候,万玛才旦的新片孤独地来了。
“复联”目前占据中国电影院几乎所有的银幕,票房占比约为99%,在它宣布档期之后,同期的电影纷纷撤退,但由王家卫监制,万玛才旦导演的电影——《撞死了一只羊》却如期上映,和这部超级英雄片相撞,只是由原定的全国上映,临时改为艺术电影放映联盟进行专线放映。
“我们也可以撤退,但退到哪里呢?
这个时代需要英雄,也需要信仰,没有信仰的英雄只是一堆机器人,”监制王家卫如此回应。
《撞死了一只羊》讲述的是发生在藏地高原上的复仇故事,充满荒诞感,它的底色是藏族人的信仰和慈悲。
影片被提名金马奖最佳导演、最佳改编剧本,获第75届威尼斯电影节地平线单元最佳剧本奖。
万玛才旦十几年来,一直通过电影记录正在消失的故乡,“外人记录的藏地,往往反而遮蔽了真相,我渴望用自己的方式讲述真实的藏地、藏人。
”自述 万玛才旦 撰文 倪蒹葭藏族导演第一人:万玛才旦
《撞死了一只羊》剧照万玛才旦导演今年50岁了,他总是人群中最安定的一个人。
尽管最近新片的宣传、映后谈很多,他永远不紧不慢地拆解各种提问,对他最多的评价是“儒雅”。
他谈起《撞死了一只羊》,提到最多的词是“荒诞”,“我对世界的认识,可能就是一种荒诞和无常的感觉”。
藏语里,“万玛才旦”的意思是“有顽强生命力的莲花”。
他是藏族人,从小在青海长大,是第一位让藏语电影在世界影坛获得真实地位的导演。
《静静的嘛呢石》剧照他的电影处女作《静静的嘛呢石》(2005),由真实的小活佛出演,全部是藏语对白。
人们第一次在大银幕上看到藏人自己讲述自己的真实生活。
影片获得多个电影节大奖,掀起了后来的“藏地电影新浪潮”。
2015年,他的《塔洛》成为有史以来第一部进入全国院线公映的藏语电影,还是部黑白片。
很多人看了这个藏族放羊小伙子被骗16万的荒诞故事,产生深深的共鸣,觉得自己就是塔洛。
万玛才旦导演直到2006年之前,万玛才旦都是国内唯一的一位藏族导演。
十几年来,他拍了7部长片,都拍摄于海拔3000米以上的青藏高原。
这次的新片《撞死了一只羊》,更是拍摄于海拔5500米的可可西里无人区,空气稀薄,温度在零下二十度。
生长在高原的万玛才旦,都有了头晕目眩的高原反应。
其实,在成为一个电影导演之前,万玛才旦首先是一个作家。
他大学读的是藏语言文学系,一直在写小说,拿了很多文学奖项,小说被翻译成英、法、德、日等语言介绍到国外。
开始拍电影之后,他都是自己写剧本,《塔洛》《撞死了一只羊》都是改编自己的小说。
在《撞死了一只羊》上映之际,我们专访了万玛才旦导演。
他普通话说得很好,但说藏语时更为流利自如,以下是他的自述:
撞死了一只羊这个片子讲的是发生在康巴藏区的一个复仇的故事。
一个名叫金巴的卡车司机,在路上开车,莫名其妙就撞死了一只羊。
他把死羊抬上车,继续往前走。
结果碰上了一个杀手搭顺风车,这个杀手也叫金巴。
他要去复仇,他的父亲多年前被一个人杀死,他现在发现了这个仇人的行踪,要去杀死他。
一个常年在荒凉高原上运货的司机,一个追凶20年的独行杀手,两个藏族男人在荒无人烟的路上偶然相遇。
像高原上两只沉默的鹰,在天空中交汇。
想拍这个片子很早了。
2006年,我在报刊亭买了本《小说选刊》,里面有一篇藏族作家次仁罗布的短篇小说《杀手》,我一看就被深深地吸引了。
后来就和我的小说《撞死了一只羊》合起来,改编成了这部电影。
两篇小说写的都是一个公路上发生的故事,主人公都是卡车司机,涉及到类似的宗教文化传统,有着救赎和解脱的共同主题。
其实复仇这个传统在其他藏区也有,但是在康巴藏区是特别根深蒂固。
如果一个人杀了你的父亲,那么你一定要去杀了他,这个人的后代将来又会找你,继续复仇。
仇恨和死亡是循环往复的。
很多文学和影视作品,对这种复仇的处理都比较简单化,但是次仁罗布的这篇小说很特别,它的结尾是一个梦,最后杀死仇人这个行动,并没有在真实世界里发生,是在梦中完成的。
通过“梦中复仇”的方式,暗示一个血腥、暴力的时代终结了。
这样的复仇传统终止了,每一个个体,比如说杀手、仇人、他们的后代才有可能觉醒,作为一个族群,才有可能有希望走向一个新的时代。
我并没有摘下王家卫的墨镜这部电影我们和泽东影业合作,王家卫导演是监制,从剧本阶段,我们就一直在沟通和交流。
片中的司机金巴,一出场就戴了墨镜,然后一直都没有取下墨镜。
有人调侃说,这个墨镜是在向王家卫导演致敬。
其实不是。
这是我们贯穿全片的一个设计,直到最后,司机金巴在梦中替杀手完成了复仇,醒来后才第一次取下墨镜,脸上露出笑容。
杀手和司机都叫金巴,很可能是一个人的两个分身。
杀手金巴找了20年,终于找到仇人踪迹。
但到了仇人家里,看到他的家庭,家里有很小的孩子,看到岁月在仇人身上留下的痕迹,他最终放弃了杀人的行动。
然而复仇的传统在杀手和仇人身上都继续施展自己强大的力量。
仇人一直等待着命运的审判,在负疚和惶惶不安中生活,而杀手没有杀掉父亲的仇人,传统的力量继续压抑着他。
司机金巴在梦里穿上了杀手的衣服,替他完成了复仇,从而帮杀手和仇人都完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放下和解脱。
“金巴”在藏语中是施舍的意思,这一场梦中杀人,体现的是施舍和慈悲。
片中壮观的秃鹫场景影片中有三种时空,用了三种质感的影像表现,现实时空是彩色,回忆用了黑白,并不是普通的黑白,因为用了特殊的镜头拍摄,画面边缘是虚化的,有一种似真似幻的感觉;最后的梦境,则用了超现实的一种彩色,夸张艳丽。
对我来说,《撞死了一只羊》这个故事是很清晰的,但因为文化的差异,可能会有人看不懂或引起误解。
王家卫建议我们,能不能找一句精粹的佛语或格言,带领大家进入电影。
我翻了很多书,最后找到一句藏族谚语:“如果我告诉你我的梦,你可能会遗忘它;如果我让你进入我的梦,那也会成为你的梦。
”最后,这句话成为打开电影的钥匙。
杀手金巴和司机金巴,可以解读成他们是互相的一个梦,他们彼此映照,从对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过去和未来。
有一首歌曲贯穿全片,帕瓦罗蒂的《我的太阳》。
现实中,司机金巴唱的是这首歌的藏语版,可是到了梦中,他却唱起了意大利语版。
有时候在梦中,我们就是突然会说自己原本不懂的语言。
《撞死了一只羊》是一个魔幻现实主义故事爷爷说我是灵魂转世我生在青海安多藏区的昨那村,是半农半牧的一个地区。
我从小就接触传统藏文化,这种文化确实有一些神秘和魔幻的地方。
比如我爷爷,坚信我是他的舅舅的转世。
他的舅舅是个宁玛巴僧人,有很多经书,算是有学识的人。
据说我很小的时候,说过一些跟爷爷的这个舅舅有关的事情,就被爷爷认定是他的转世了。
所以我在家族里的地位也相对比较特殊,从小就给我提供更好的环境和条件,让我去学习。
我身边也有“神授”的真事。
就是一个完全不认识字的放羊娃,突然有一天昏睡过去,睡了七天七夜之后,醒来就能滔滔不绝地讲《格萨尔王传》,词汇量很大,情绪很优美,完全超出了他的知识水平。
万玛才旦走上电影之路,我觉得也挺魔幻的。
我本来读的是一个师范类的中专,相当于高中,毕业之后就回老家当了一名小学老师,工资99块钱。
那是1987年,其实是挺多钱了,工作也稳定,是一个人人都羡慕的职业吧。
这个学校就那么两三个老师,语文、数学、历史、地理、政治都得教,每天的作业堆得就跟个小山似的。
白天学生们吵吵嚷嚷的,很热闹,你不会感到寂寞,你也没有时间去孤独。
可是到了晚上,整个学校就你一个人,批改完那堆作业本,一个人闲下来,内心就会时常被一种排遣不掉的孤独和寂寞包围。
那时候也没有电视机,惟一的消遣就是看看书,然后写写东西。
写作是从这里开始,没发表过,完全是为了满足内心的需要。
当时写处女作《人与狗》,就想把自己对世界的感受,对人的认识全部呈现出来。
当了四年小学老师以后,就觉得心里不安分,想要出去,到更大的环境里去。
《静静的嘛呢石》剧照我能想到的唯一出路就是考大学,但是单位不让考,让我写保证书,说如果考不上的话,公职也放弃。
我二话没说就写了保证书,当时在我们那个地方引起了轰动,等于是自己放弃了铁饭碗。
后来就去了兰州上大学,读藏语言文学,毕业以后去机关做公务员。
后来又去读硕士,藏汉文学互译专业,其实一直和电影没什么关系。
直到碰上一个基金会的资助项目,专门赞助藏族的学生去学习一些比较新的专业。
那个时候很少藏人学电影,我申请说我特别想学电影。
申请马上就批下来了,我去了北京电影学院学习。
学生时期,我花了五千块,拍了作业短片《静静的嘛呢石》,在国际上拿了一个奖,奖金几万块。
我拿这个奖金买了一台DV,然后又把这个短片的故事扩充成我的第一个长片,片名还是《静静的嘛呢石》。
之后,我又继续拍摄了《寻找智美更登》《老狗》。
这三部片子,有人说是我的“故乡三部曲”。
《塔洛》剧照在全世界最高点的孤独我小时候在山上放羊,大白天见不到一个人影。
一个人在开阔荒凉的地方行走,你能感受到那种强烈的孤独,强烈到有了具体的形状。
《塔洛》的故事就来源于这种孤独。
这部电影改编自我2013年的同名小说。
当时,一个留小辫子的男人形象突然进入了我的脑海里,“塔洛平时都留着一根小辫子,那根小辫子在他后脑勺晃来晃去,很扎眼。
”他一个人在山上,放着自己的羊群,不了解外面的世界,跟现实之间没有太大的关系。
白天放羊出圈,到井边打水,喂狗,收集羊圈里的羊粪,晾晒羊粪。
晚上把羊赶回羊圈,喝着白酒,抽自己卷的烟,点上篝火,听广播,放二踢脚吓唬狼,学唱拉伊(牧羊人唱的情歌)……
《塔洛》剧照可以说,塔洛身上有我的影子,我的身上也有塔洛的影子。
它是在我的家乡昨那村一带拍摄,电影中,塔洛在山上的部分,16分钟没有台词,需要依靠动作和画面去塑造他孤独的生活状态,而我对这些生活细节很熟悉。
《撞死了一只羊》其实讲的也是一个孤独的故事。
司机和杀手,都是常年在路上独自行走,心中带着一股强大的执念。
这种孤独的情绪,我觉得适合在一个开阔、荒凉的地方拍摄。
我们从西宁一路找,最后在可可西里找到那样一段荒凉的路。
可可西里无人区海拔5500米,我坚持在冬天拍摄,冬天的温度低于零下20℃,给影片的肃杀氛围定下了整体基调。
可可西里有很多的藏羚羊、野牦牛,但这些动物都是神出鬼没,常常长时间看不到任何活物。
片中,司机开车到了一个湖边,没有看到任何动物的情况下,莫名其妙就撞死了一只羊,是一种突然袭来的荒诞感。
藏地电影新浪潮2005年,《静静的嘛呢石》参加金鸡奖,获得了最佳导演处女作奖,那一年也正好是中国电影诞生一百周年。
看到电视里播获奖的这个新闻的时候,很多藏族人都非常高兴。
有人告诉我说,他甚至高兴得把电视机都砸了。
因为之前,基本上都是一种他者的目光在讲述藏人的故事。
1960年代的《农奴》,1980年代《盗马贼》,1990年代的《红河谷》,都不是藏人的思维方式。
直到中国电影诞生百年之际,才有了一部真正意义上藏人的电影。
后来,更多的藏族年轻人都加入进来,形成了所谓“藏地电影新浪潮”。
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现象,我自己也鼓励这些年轻人。
松太加为万玛才旦的影片做摄影我的朋友松太加,原本是画画的,我鼓动他去北京学摄影,以后一起搭档拍电影。
松太加做了我几部电影的摄影、美术之后,拍出了自己的《河》、《阿拉姜色》。
去年,我的副导演拉华加拍出处女作《旺扎的雨靴》,获得2018年First青年电影展最佳导演。
录音师和配乐师德格才让,原本是搞摇滚音乐的,也是在我的鼓动下来了北京。
现在他自己也拍片,今年,他的处女作刚刚杀青。
《老狗》剧照其实,我希望自己电影的主创都是藏人。
因为很多细节,不熟悉藏地的话是很难用心捕捉到的。
比如拍摄《老狗》的时候,有一场在草丛中行走的戏,录音师德格才让要求工作人员都光着脚,把裤子也脱了,避免发出摩擦声,这样才能录下这片草原的干净声音。
一种以往没有的文化,在这块土地上生根发芽,肯定是很难的。
有一年,北京电影学院来了三个免学费的拉萨学生。
松太加和我在黄亭子请他们吃饭,作为长辈告诉他们,你们要好好学习,珍惜这个机会。
一个月以后,他们给我打电话,说学习压力太大了,他们已经回拉萨了。
我想拍给所有人看的藏语电影我坚持拍藏语电影,多多少少也是有一种使命感吧。
在这方面,我自己也是被一位名叫端智嘉的藏语作家影响。
他可以说是藏语现代文学的开创者,对我们这一代人有启蒙的意义。
他的作品一登在刊物上,我们都抢着去看,把他的散文集整本地背下来。
他也是我读中专时的老师,我们经常听他的课。
他跟当时的环境格格不入,留着长发,穿很长的风衣,戴着一副眼镜,不要求学生脱帽行礼,一边上课一边抽烟。
讲《罗摩衍那》,他可以随口背诵,4行诗就可以滔滔不绝地讲一节课,完全不需要讲义。
一天早上,我们听说他因为煤气中毒而死,是自杀,留下了遗书,死的时候才32岁。
据说他自杀是为了唤醒那个时期的藏民相对封闭的思想。
他有点像藏族人的鲁迅,有一种很强的使命感。
直到现在,他写的歌现在还在青海湖传唱,每到忌日学生们还是会自发地念他的诗。
《撞死了一只羊》剧照到了我做电影,更多地希望纠正外界对藏人固有的看法,用自己的目光、自己的创作,去呈现更加真实的藏地、藏人。
经常有人用文字或影像的方式讲述我的故乡,这些故事赋予西藏神秘、蛮荒、与世隔绝或者世外桃源的特质。
他们标榜自己所展示的是真实的,但这种真实反而使人们更加看不清我故乡的面貌。
从某个方面讲,一些人可能对藏区有期待,希望藏区停留在那样一个发展层面。
可是你在享受现代化的生活的时候,却希望别人停留在那里,以此来满足自己的想象,这其实是不人道的。
《撞死了一只羊》剧照藏地一直在改变。
《静静的嘛呢石》中的很多生活细节,现在都已经消失了。
我老家的那个村子,大概只剩山坡顶上还没变。
我觉得比起物质上,其实藏族人精神世界的变化其实更剧烈。
我的电影很多都在表达这样的变化。
从本质上看,藏人和其他的人也没有什么不同。
我不是只给藏人拍片,我希望我的电影能够超越民族、超越地域,和更多的人发生联系。